假装上班公司:一场关于生存与尊严的时代突围
在杭州拱墅区一条不起眼的写字楼里,每天早上八点半都会出现一幅奇特的景象:二十多个衣着整洁的“上班族”准时打卡进门,他们熟练地走向各自的工位,打开电脑,泡上咖啡,开始一天的“工作”。键盘敲击声、低声讨论声、打印机运作声交织在一起,构成一幅标准的职场图景。然而,这群人手里攥着的不是等待发放的工资条,而是每天30元的工位使用费——这里是“假装上班无限公司”,一家靠“收费上班”火遍全网的特殊企业。
一、荒诞创业:从一个念头到一家公司
陈英健第一次听到“假装上班”这个想法时,正在自家茶馆里对着账本发愁。这位连续创业者此前尝试过跨境电商、社区团购,均以失败告终,正琢磨着如何盘活闲置的茶馆二楼空间。那天下午,一个名叫小楚的年轻人推门而入,点了杯最便宜的柠檬水,却坐了整整四个小时,期间不断对着电脑屏幕叹气。
“我注意到他电脑上全是招聘网站,”陈英健回忆道,“后来忍不住问了句,才知道这孩子毕业三个月没找到工作,不敢回家,每天就在咖啡馆蹭地方投简历。”小楚的窘迫让陈英健想起自己创业失败时躲在网吧假装上班的日子,两人越聊越投机,小楚突然脱口而出:“要是有个地方能让我们这种人‘假装上班’就好了,哪怕交钱也行啊!”
这个看似荒唐的提议像一道闪电击中了陈英健。他连夜核算成本:茶馆二楼有200平米,隔出20个工位绰绰有余,水电费加物业费每月不到8000元,按每天30元、满员20人计算,月收入能达到1.8万元。更重要的是,他敏锐地察觉到,小楚的困境绝非个例——在这个失业率攀升的年份,太多人正承受着“无班可上”的精神重压。
2024年3月15日,“假装上班无限公司”正式挂牌。没有剪彩仪式,没有媒体报道,陈英健只是在豆瓣“失业小组”和本地论坛发了篇帖子:“30元/天,提供工位、WiFi、咖啡,让你体面地‘上班’。”他原本做好了门可罗雀的准备,没想到第二天一早,就有7个人在门口排队。
第一个签约的是小楚,他用仅剩的生活费买了周卡。“当陈哥递给我那张印着‘市场部专员’的工牌时,我突然就哭了。”小楚后来在采访中说,那张薄薄的塑料牌,让他重新找回了出门的勇气。
二、工位上的众生相:每个人都有秘密
走进“假装上班无限公司”,最显眼的是墙上那块写着“今日到岗38人”的电子屏。200平米的空间被分割成开放办公区、会议室、茶水间,甚至还有个迷你健身房。这里的“员工”们各司其职,却又心照不宣——没人会追问你到底在做什么,只需要维持“正在工作”的表象。
自由职业者的效率革命
朱小姐的工位在靠窗的位置,电脑屏幕上永远开着三个窗口:电商后台、设计软件和聊天群。作为小红书“手作香薰”博主,她曾在家办公半年,日均工作时长不足3小时。“家里的沙发太舒服,猫总蹭我键盘,快递员一敲门就想摸鱼。”她苦笑说,最夸张的一次,为了拍产品图,从早上拖延到半夜,最后对着天花板发呆。
2024年4月加入公司后,朱小姐的生活发生了质变。每天早上9点准时坐在工位前,看到周围人都在忙碌,她不好意思再拖延。“有次卡在包装设计上,旁边做插画的男生随手画了个草图,居然让销量涨了20%。”现在她每月能省下2000多元推广费,因为这里的“同事”们成了她的第一批试用官和传播者。
像朱小姐这样的自由职业者占公司总人数的40%。他们中有自媒体博主、翻译、程序员,甚至还有塔罗牌占卜师。35岁的翻译家老周坦言:“自由职业最大的敌人是孤独。有次译完一本书,想找人庆祝,翻遍通讯录却不知打给谁。在这里,中午吃饭时能和人聊两句,就觉得自己还没和社会脱节。”
失业者的心理缓冲带
45岁的老张总是第一个到公司,他的工位收拾得比谁都整齐:文件夹按颜色分类,笔筒里的笔朝向一致,连鼠标垫都是印着“奋斗”二字的励志款。没人知道,这个每天西装革履的男人,已经被任职15年的国企裁员3个月了。
“不敢告诉父母,他们身体不好;更不敢让女儿知道,她明年要高考。”老张的电脑里存着300多封未回复的求职信,每天他都会打印几份简历,假装去“面试”,实则在楼梯间抽烟。有次女儿突然视频查岗,他慌乱中举着手机绕办公室转了一圈,同事们心照不宣地配合演戏,有人甚至假装汇报工作:“张经理,那个项目方案我放您桌上了。”
那天下午,老张在茶水间偷偷哭了半小时。“不是因为没工作,是因为这些陌生人给的善意。”现在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参加公司组织的“模拟面试”,由曾做过HR的李姐扮演面试官。“在这里,失败了有人安慰,成功了有人鼓掌,这种感觉太重要了。”
据陈英健统计,公司里像老张这样的失业者约占30%。他们中有人瞒着家人,有人瞒着伴侣,30元买来的不仅是一个工位,更是一段缓冲期——在彻底崩溃前,有个地方能让他们体面地喘息。
创业者的孵化摇篮
会议室角落里,小林的团队正在激烈讨论。这个由三个95后组成的短视频创业组,已经在这里“蹭”了半年工位。“租正规写字楼每月至少8000元,我们三个凑的启动资金总共才5万。”小林说,当初选择这里,纯粹是因为便宜,却意外收获了“贵人”。
隔壁工位做餐饮供应链的老王,帮他们联系了几家网红餐厅拍摄;负责行政的陈姐,免费帮他们注册了公司;甚至连保洁阿姨都成了他们的“剧情顾问”。“有次拍老年题材的视频,阿姨给我们讲了好多老年人的生活细节,那条视频点赞量翻了十倍。”现在,这个小团队已经接到了第一个品牌合作,月收入突破5万元。
在“假装上班无限公司”,像小林这样的创业团队有5个。他们共享会议室、打印机,甚至分摊外卖费用。陈英健索性推出“创业扶持计划”:租满三个月工位,免费提供法律咨询和税务指导。“我失败过三次,知道初创者最缺什么。”他说这话时,眼里闪着过来人的光。
三、30元的价值:当代人的精神刚需
每天傍晚六点,公司门口会排起长队。不是打卡下班,而是等着购买第二天的工位使用权。这个看似违背经济规律的现象,背后藏着当代人最真实的生存焦虑。
仪式感的救赎
社会学家李银河曾说:“仪式感是对抗虚无的武器。”在“假装上班无限公司”,这句话得到了完美诠释。每天早上的打卡、工位上的绿植、每周五的下午茶,这些看似多余的形式,却构建起一套完整的“上班仪式”。
28岁的程序员阿凯,裸辞后在家待了两个月,作息彻底紊乱,凌晨四点睡觉,下午三点起床。“直到有天照镜子,发现自己胡子拉碴、眼神涣散,突然就慌了。”加入公司后,他重新穿上衬衫,每天通勤一小时,这种“假装上班”的仪式感,竟让他找回了生活的秩序。
“人类需要用仪式来标记时间,用规则来约束行为。”心理咨询师王颖解释道,“当社会评价体系过于单一,人们就会自己创造标准。30元买的不是工位,是‘我在努力’的自我暗示。”
群体归属的渴望
在这个原子化的时代,“假装上班”成了一种新型社交方式。公司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:不打听彼此的真实工作,但可以分享生活琐事。于是,茶水间成了最热闹的地方——有人吐槽房东涨租,有人分享面试技巧,还有人炫耀孩子的成绩单。
52岁的李阿姨是公司里最年长的“员工”,退休后帮女儿带孩子,却总觉得自己成了“家庭保姆”。“每天来这里假装做财务,和年轻人聊聊天,感觉自己还没被社会淘汰。”她甚至学会了用思维导图,说是“工作需要”。
社会心理学研究显示,人每天需要4小时的有效社交才能维持心理健康。而在“假装上班无限公司”,这种社交被简化成“共同在场”——不需要深交,只需知道“我不是一个人”。
逃避与突围的平衡
“这里像个安全屋。”这是很多“员工”的共同感受。自由职业者在这里逃避孤独,失业者在这里逃避压力,创业者在这里逃避现实。但这种逃避并非消极遁世,而是积蓄力量的策略。
陈英健做过统计,公司成立半年来,已有12人成功找到工作,3个创业团队拿到融资,自由职业者的平均收入提升47%。“假装上班不是目的,是手段。”他说,就像学游泳时的浮板,总有一天要自己游起来。
四、时代的镜像:传统职场的解构与重构
“假装上班无限公司”的火爆,绝非偶然。它像一面镜子,照出了传统职场的僵化与当代人的渴望。
朝九晚五的黄昏
当996被诟病,当远程办公普及,传统的“坐班文化”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。“假装上班”的流行,本质上是对“时间换报酬”这种落后模式的反叛。
某互联网公司HR总监赵女士曾暗访过这家公司,她的结论令人深思:“我们花高价租写字楼,要求员工必须坐班,却没意识到真正的效率来自内心的驱动。”现在,她的公司已经推行“混合办公制”,结果 productivity 反而提升了15%。
灵活就业的黎明
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,2024年中国灵活就业者已达2亿人。这个庞大的群体既享受自由,也承受着孤独、无序和缺乏保障的痛苦。“假装上班无限公司”无意中填补了市场空白——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公司,也不是纯粹的共享空间,而是为灵活就业者量身定制的“第三空间”。
陈英健正在筹备分店,计划增加录音棚、摄影棚等设施。“未来的工作场景,会更像水电煤一样按需付费。”
生存尊严的觉醒
在“假装上班无限公司”的留言板上,有句话被反复书写:“我可以没工作,但不能没尊严。”这句话道破了所有“付费上班”者的心声——他们拒绝被贴上“失业者”“失败者”的标签,宁愿花钱购买一个平等的身份。
社会学家指出,当经济增速放缓,就业压力增大,人们对尊严的需求会变得更加迫切。“假装上班”现象的意义,在于它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:即使暂时失意,也能体面地生活。
五、未来已来:工作的终极形态
每天晚上,陈英健都会翻看“员工”们的留言本。有人写着“今天接到第一单”,有人画着笑脸,还有人贴了张面试通过的Offer复印件。这些细碎的记录,拼凑出一幅未来职场的雏形。
或许有一天,我们不再需要“假装上班”,因为工作本身会变得更加自由、多元、人性化。但在那之前,“假装上班无限公司”的存在,提醒着我们:每个努力生活的人,都值得被温柔以待。
当最后一个“员工”离开,陈英健会仔细检查每个工位:把椅子归位,关掉电脑,整理好散落的文件。他说,这是对“工作”最基本的尊重。夜色渐深,写字楼的灯一盏盏熄灭,只有这家特殊的公司,还亮着几盏灯——那是为明天的“假装上班”者,留的一盏希望之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