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出走的决心》影评
——打破沉默的负循环
《出走的决心》影评
——打破沉默的负循环
资源与环境学院 庄晓云
一、从“家庭牢笼”到“社会枷锁”:女性困境的普遍性
《出走的决心》以真实人物苏敏的自驾游经历为蓝本,却并未止步于个体的逃离,而是通过主角李红的一生,勾勒出中国式家庭中女性被层层束缚的生存图景。影片以三代女性的命运为线索,揭示了父权制度下女性从原生家庭到婚姻家庭的代际传递困境。李红少年时因父亲阻挠被迫放弃大学梦,婚后成为丈夫孙大勇的“免费保姆”,在女儿的亲情绑架中将自己的出走计划一拖再拖,最终在这种孤立无援的环境下患上抑郁症——这种困境既是家庭的,更是社会结构性压迫的缩影。
导演尹丽川通过细腻的日常叙事,展现了女性劳动价值的隐形化:李红数十年如一日的家务劳动被从不做家务专注乒乓球丈夫视为“懒惰”,而她的付出被贴上“母亲天职”的标签,是理所当然,更是“我比你明事理”。同时,更是让大家发现男性在家庭奉献中的缺失。更深刻的是,影片并非只看到了男女对立,将矛头单一指向男性角色。李红的母亲(老一辈)在大环境的熏染下默认以重男轻女为准绳,女儿晓雪(新一代)虽同情母亲却由于自身困境再次将其拖入深渊。这种“女性成为女性压迫者”的悖论,揭示了父权制度对性别意识的异化。
二、温和的锋利:叙事策略与艺术表达
与同类题材的激烈冲突不同,《出走的决心》选择以克制的笔触一点一滴地营造压抑的环境,揭露残酷的现实。影片通过大量生活细节的堆砌——孙大勇对茄丁面与西红柿鸡蛋面的挑剔、女儿婚礼与不婚宣言的讽刺性转场、李红在阳台做家务时于黑白画面中淹没于耳鸣的窒息感——让观众从日常琐碎中的每一处都能感受压迫的重量。这种“温水煮青蛙”式的叙事,恰恰映射了现实中女性困境的隐蔽性:孙大勇并非十恶不赦的“反派”,他甚至符合传统意义上不嫖不赌、负担家用的所谓“好丈夫”。但其骨子里的冷漠与理所当然的支配欲,才是更普遍、更隐形、更可怕的暴力。
影片的前后镜头语言也充满隐喻。李红年轻时与丈夫的浪漫回忆与当下的麻木形成强烈对比,从一开始想要通过婚姻逃出家庭的牢笼(父权),反而因此踏入了新的牢笼(夫权),暗示婚姻从“爱情乌托邦”到“制度牢笼”的异化;结尾她与年轻充满无限可能的自己隔河相望,则象征着女性觉醒的迟来与打破这个延续已久的沉默负循环的希望。
三、争议与局限:完美受害者与现实的割裂
尽管影片获得高口碑,但其对原型的改编引发争议。现实中的苏敏因家暴出走,性格泼辣果决,而电影中的李红被塑造成隐忍的“完美受害者”,多次妥协,仅以自残表达反抗,削弱了现实中的尖锐性。这种文学化处理被批评为对父权制的妥协:似乎只有无害的受害者才配获得同情,而真实女性的愤怒与攻击性无法作为一个真实的人而被发泄出,这一点上同样没有逃出女性刻板印象的枷锁。
此外,影片对其他女性角色的刻画略显单薄。晓雪的困境仅作为李红命运的镜像存在,从质问母亲为什么不逃离到恳求母亲留下帮忙负担孩子的看护,其前后心境变化比较仓促,内心的挣扎未被深入挖掘与表达;李红母亲的形象则停留于封建帮凶的符号层面,缺乏复杂性,无法反映出女性对大环境的挣扎与麻木,也就难以解释这种负循环为何如此难以被打破。这种视角的局限,或许削弱了代际批判的深度。
四、出走的隐喻:对抗的不仅是性别,出走并不是为了逃离
影片真正的价值,在于将“出走”升华为对系统性压迫的抵抗。李红的逃离不仅是逃离丈夫或家庭,更是逃离社会对女性角色的预设——她最终驾驶的车辆,成为冲破“妻子”“母亲”“女儿”三重身份桎梏的象征。然而,影片也清醒地指出:晓雪被孩子呼唤“妈妈”时止步的瞬间,暗示着女性觉醒的艰难与循环轮回的宿命。
而影片中真正让李红下定决心出走的,是丈夫、女儿和女婿都获得了自己的成就,都拥有自己的人生。出走的决心不仅仅是逃离结构性压迫的决心,更是离开所谓稳定与安全,离开前人们所走过的老路,踏上寻找自己、成为自己、成就自己的决心!此刻,李红逃离了“女性”的枷锁,成为了一个有自由意志的、活生生的“人”。
正如波伏娃所言,“女性不是天生的,而是被塑造的”。当李红质问“凭什么”时,她挑战的不仅是家庭分工,更是整个社会对女性价值的定义。这种觉醒或许无法彻底解决问题,但正如影片结尾生活照常运转的讽刺。不过它至少证明:女性的消失不会让世界崩塌,反而可能成为新秩序的开端。
结语:一场未完成的革命
《出走的决心》并非一部完美的作品,但它以温柔而残酷的笔触,撕开了中国式家庭温情面纱下的性别疮疤。它提醒我们:真正的困境从不源于某个性别,而是深植于文化基因中的结构性压迫。李红的出走是起点而非终点,正如现实中苏敏的自驾游仍在继续——女性的史诗,终将在无数次的逃离与重构中,打破长久沉默的负循环,驶向更自由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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