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振振教授答疑信箱（436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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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，南京人。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，博士生导师，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，清华大学特聘教授。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“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”指导教授，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（原会长），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，中华诗词学会顾问，中央电视台“诗词大会”总顾问、《小楼听雨》诗词平台顾问、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。曾应邀在美国耶鲁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。

钟振振教授答疑信箱（436）

清·陈寿祺《題画黄粱梦》诗

网友甘蔗不能两头甜问：钟先生您好。我是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的一名博士生，最近在整理清儒陈寿祺的诗集《绛跗草堂诗集》，有一首古体诗不知道标点得对不对，因为读不太懂诗意，故而请教您，盼望您的答复。谢谢您。

《题画黄粱梦》：辀无停轸。万物马纷驰骋。有为法皆泡影，王侯尊等蝼蚓。浮云变，嗟同尽。大千界一梦境，天外风吹不醒。回先生来导引，华胥游，漆园寝。欻然觉，万缘屏。黄粱炊犹在鼎。悟升沉失忻悯。五十年杳一顷，黄庭经手所秉，金丹诀心所领。渡迷津，叩元牝。来者谁？亟猛省！君不见，邯郸枕。

钟振振答：陈寿祺的这首诗，见其《绛跗草堂诗集》卷二。不过您在抄录时，篇首漏掉了“日月”二字。

这是一首三言古诗，正确的句读如下：

《题画黄粱梦》：日月辀，无停轸。万物马，纷驰骋。有为法，皆泡影。王侯尊，等蝼蚓。浮云变，嗟同尽。大千界，一梦境。天外风，吹不醒。回先生，来导引。华胥游，漆园寝。欻然觉，万缘屏。黄粱炊，犹在鼎。悟升沉，失忻悯。五十年，杳一顷。黄庭经，手所秉。金丹诀，心所领。渡迷津，叩元牝。来者谁，亟猛省。君不见，邯郸枕。

您的古汉语的语言感觉是比较好的，此诗的韵脚都抓住了。

古汉语语言感觉好的学者，标点没有断句的诗，比较简单，从头往下读，随读随标点就是了。

古汉语语言感觉不怎么好的学者，标点没有断句的诗，首先得看最后一个字。如果文本没有夺漏，最后一个字，肯定是韵脚。认定了韵脚，再读文本，断句就容易多了。古诗里固然有一篇之中，中途换韵，甚至多次换韵，全篇押用两个及多个不同韵部的作品，但一韵到底的篇什毕竟占了大多数。

全篇押用多个不同韵部的作品，断句的难度大一些。说来话长，暂不讨论。

而一韵到底的篇什，断句的难度要小很多，因为它有规律可寻。其断句的步骤如下：

第一步，以作品的最后一个字来定位韵部。

第二步，将篇中同韵的字一一找出来，用句号读断。

第三步，数一数，各韵之间的字数是否整齐画一。

第四步，如果各韵之间的字数整齐画一，都是七个字，那就是“柏梁体”诗，断句到此结束。“柏梁体”诗的特征便是每句七字，句句押韵。

第五步，如果各韵之间的字数整齐画一，且每韵字数为偶数，如六字、八字、十字、十二字、十四字，则拦腰断为两句。具体来说：

如每韵六字，即断为三言二句。那么，全篇便是一首三言诗。您提请解答的这首《题画黄粱梦》，就属于这种情况。

如每韵八字，即断为四言二句。那么，全篇便是一首四言诗。

如每韵十字，即断为五言二句。那么，全篇便是一首五言古诗。

如每韵十二字，即断为六言二句。那么，全篇便是一首六言诗。

如每韵十四字，即断为七言二句。那么，全篇便是一首七言古诗。

断句到此结束。

以上所说，是一般规律。掌握了一般规律，就能解决大部分古诗的断句问题。至于特殊情况，比较复杂，得一事一议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，这里就不一一分说了。毕竟，句式、押韵不规则的诗篇，只占古诗的一小部分。

甘蔗不能两头甜问：请教先生，这首诗为什么是三言古诗呢？

钟振振答：因为它通篇都是三字句。

我注意到，您把此诗中的一多半读作了六字句，如“万物马纷驰骋”“有为法皆泡影”“王侯尊等蝼蚓”“大千界一梦境”“天外风吹不醒”“回先生来导引”“黄粱炊犹在鼎”“悟升沉失忻悯”“五十年杳一顷”“黄庭经手所秉”“金丹诀心所领”等。但所有这些诗句，没有一个不可以拆分为三言二句。

中国古典诗歌里的大多数，是齐言；全篇句数为偶数；除了首句可押韵可不押韵外，一般都是偶数句押韵，奇数句不押韵。

因此，古典诗歌断句的原则是：只要能够符合以上三点，都默认其为首选。

按照这个原则，如您所断的那些个六言句，如果不能拆分为三言二句的话，当然全篇应归入“杂言体”；否则，就应拆分，认定为“三言古诗”。

（未完待续）

作者/钟振振 编辑/冯 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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